最近,我的友人相继推荐我再读一下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一位是作家原田宗典,另一位是产品设计师深泽直人。深泽曾经在设计杂志上写过书评,原田更是很客气地送了我一本书。两个人谈到最有印象的部分,都是写“羊羹”的那个章节。在这个章节里,谷崎说,羊羹是在黑暗的地方吃的点心。因为日本人是在房屋内光线昏暗的地方吃羊羹,所以羊羹也是黑的,和阴影融为一体。当这种形态模糊的块状物含在嘴里时,你会感受到一种无比细腻的甜味。这种感觉就是羊羹的本质。

尽管每个人都能读出自己的感受,但他们两个人同时称赞这个细节。我在学生时代,曾经读到过这段文章,听到他们这么说时,也只有“好像是有这么一段”的印象。但当我重新读了一遍之后,有了新的体悟。这一经历也让我洞察到了传统的日本感悟方式。我作为一名设计师,在经过了严格的西化教育后还是领会到了日本设计中所蕴涵的古典美学。假如日本的现代化进程不是以“西化”的方式来进行,而是从日本古代的传统文化中孕育出现代文化,也许真的会变成一个与现在的日本完全不同的国家。

在那种情形下,有可能产生一种可以与西方文化相对抗的设计文化。在这个可能的世界里,不需要依靠明亮的西方现代文明的灯光,而是在阴暗中悄然展开一个日本式的设计世界。《阴翳礼赞》所提供的就是通往这个可能世界的路径。虽然写于八十年前,但是谷崎润郎的想法并不古旧。即使在今天,谷崎的假设依然是成立的。我们可以将这本书当成设计书来读。日本的传统文化,应该有能力在现代化的世界里结出果实。

我并不反对全球化,也不是一定要对全世界宣传日本文化的优点。世界交流日益频繁,特意强调个别文化的独特性是没有意义的。然而,作为一名设计师,自觉意识到日本文化中的特质是有意义的。我出生在日本,我愿意用心凝视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每当我来到别的国家,就会更加关注日本,对自己无法完全呈现日本文化感到着急。或许因为有这样一个想法,我开始有意识地从事一些传达日本之美的工作。